对话

王:依你的觀察,合作創作模式在香港是新鮮的嗎?   

梁:視覺藝術家也許多為獨立創作人。不過隨著跨媒介創作和課題為本的創作成為主流,有些藝術家,特別是從事聲音藝術(sound art)、設計和媒體藝術的,都會跟其他藝術家合作。如果我將「合作創作」改寫成「Cross-over」,或許可以讓大家想像到當中的活力。不過關鍵是「合作」的情度。在很多媒體藝術作品中,可能是某藝術家在技援某藝術家,多於名為「合作」,但是我覺得當中創意的合作和交流,其實很隱約,很不知不覺。參考媒體藝術和公共藝術的發展,我相信合作創作,或者以團體方式作品是一個必然發展。  

王:年輕創作者以團體方式闖蕩當代藝術界在臺灣經常可見到,這是一種策略,尤其對於許多以新媒體為創作媒材的藝術家而言,有別於畫會或藝術空間的操作模式,他們的組成更靈活而多功能,可能比較接近某種幫派組織或者專業工作室,彼此幫襯打響名號以獲得更多資源與表現舞台,包括技術與創作理念的互相支援與刺激,創作空間與資源的共同分享等,尤其在生存空間與經濟現實面上都很殘酷無情的資本主義都市裡,藝術家必需隨時轉換身分以求生存是常態,我覺得這可能是此次臺灣與大陸參展藝術家不同的地方之一,我們覺得個體其實沒那麼大,然而卻有更多可能性。依你觀察,香港的情況又是如何?  

梁:我倒覺得在活躍於千禧後香港年輕藝術家們都會互相幫助。他們因應資源和工作效益,會偶一為之的組織起來,不過多數時間都傾向各自闖蕩。比方集中於火炭工業區的活躍藝術家們,他們會一年一次聚集起來籌辦「伙炭藝術家工作室開放日」,但沒有一個實質的團體為整個藝術家社群謀求發展和資源。相反在1990年代,一些香港藝術家銳意拓展民辦的展覽空間,於是分別成立藝術團體來營運自己的藝術空間。於是「藝術空間」既代表展出當代藝術的地方,同時成為當代藝術家社群的代名詞。至今依然活躍的藝術空間有1A空間、Para/Site藝術空間、藝術公社和錄影太奇,它們更推動了香港藝壇的策展文化。這點讓我想到策展的課題。我感覺團體方式的策展文化在西方的雙年展好像明顯地流行,大陸和香港都不太流行,你看到的臺灣情況如何?在這次的交流上,你認為我們這策展團的角色是怎樣?  

王:我首先想到的是臺北雙年展倍受爭議卻也行之有年的雙策展人制。合作策展對我們來說不陌生,不過實際上總是有人主導,或者有時以諮詢委員團的方式共同參與策劃,就看展覽的規模以及彼此擁有多少資源,不管怎樣,對於還不在世界藝術舞台中心的臺灣而言,合作(包括策展與展覽)總是能夠使更多的資源藉由一個展覽平台得到交流並且延伸。此外,跨領域與學門的普遍也是原因之一。合作有時是策略,有時是現實考量,操作策展機制甚至成為展覽本身,例如去年的臺北雙年展。  

臺灣的情況經常是策展人擁有較多對內、對外的連結與資源,大部份時候是策展人挑選藝術家,而關美館自從2008年起的關渡雙年展則採取反向操作,由藝術家主動邀請官方、民間或獨立策展人、藝評人等參與展覽,藝術家本位應該算是關美館的特色之一吧。  

至於此次的交流計畫,我覺得馮老師還是比較像傳統定義上的策展人,主導了大部分的展覽主軸與方向,我實際參與到的業務多半是行政協調與協助,除此之外,作為一個觀察者與溝通橋樑應該是這次主要的任務吧。  

梁:作為這次交流中一個觀察者,我覺得香港+臺灣的組合因為有互相認識的朋友,於是很快就談得投入,不過合作的作品就是「和而不同」地結合各方特質。依你的觀察,香港+臺灣的組合、澳門+臺灣的組合和大陸+臺灣的組合有甚麼不同的火花?  

王:我覺得「朋友」似乎是關鍵字,交流需要先交朋友,朋友的形成需要情感為基礎,然後會因此而延伸出許多可能性,包括行動與思想上。「場域(field)」也是關鍵字之一,尤其在一個包含「兩岸四地」的主題企劃中,地點(a site)相對重要,但如今多半延伸到「雲端」,也改變了場域的結構關係與定義。  

對於有相似政經歷史背景地域中成長的人而言,熟悉往往意外凸顯了差異,這在志建與魂游的合作中可以看見,他們的作品透過一個手造相機的針孔視野,凝視時間流過的空曠紀念廣場,猛看雖然都與政治相關的地點,然而細想1997年後香港人逐漸模糊的自我定位與1949年後臺灣人不曾停止的追問身分認同,如今這兩個廣場唯一的共同點只有——都是觀光景點,也無人探究歷史真像為何。  

仲涵與許雅舒起初讓我看到一種熟悉的跨領域合作模式,在技術與思想上交流,合力以專業完成一個精彩演出,原以為是純粹以聲音、影像美學為出發點的共同創作,但閱讀過兩人包括e-mail、msn對話以及創作概念後,你會訝異於兩人思考出發點之不同,並且這不同乃是來自於兩人出生、居住區域以及政治經濟現況。  

阿桂與蘇約翰自從深圳初會面以來,兩人在合作過程中既不身處臺灣也不在澳門,他們以文字為彼此描述著記憶中的場景,鉅細靡遺的空間細節對照兩人最後轉譯為實景的作品,令人感到既真實又虛幻。一組共同完成於「雲端」的作品,在衛星定位裡,找不到真實存在的地點,只看得到移動中的網路位址。  

這次唯一與大陸藝術家合作的單凱悌結果以合作失敗收場,趙趙與凱悌真的有爆出火花,不過是擦槍走火的那種,我也只能學政治人物的說法:「深感遺憾…」,一言以蔽之。但也因為這樣更加凸顯了交流的動態意義,「這是場冒險,我們對結果持開放的態度」,(偷曲館長的臺詞用…)。  

梁:在這以「合作創作」為藝術冒險中,我希望那些意外和失敗都包含驚喜。這應該是藝術實驗的可貴。 

後記:仲涵因為此次交流而參與了由Rita朋友策畫的活動於三月底在香港有演出,阿桂終於如願有機會與建築師合作,而凱悌意外交了一個朋友的朋友,並成為此次交流計畫片段的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