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单元发言纪要

张培力:这是我第一次干这类事,也是最后一次。昨天的会开得很成功,完全符合伟大领袖毛主席所说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精神。今天会议的主题是“艺术还是技术:高科技/多媒体和艺术创作关系的思考”。艺术家先展示自己的作品,然后用大概十分钟时间谈自己的创作。今天第一位发言的是长期在北京生活,从事录像创作的汪建伟先生。   

汪建伟:我的作品《仪式》的三个文本在成功塑造了一位英雄的同时,也塑造了一个坏蛋。“面具”则直接采取了中国式的解读方式,你会发现文本在不停地覆盖。如果“真”没有“伪”的支持,“真”的就不“真”,这件作品是靠“面具”来划分空间的。另一个问题是作品所用的技术手段,由于文本综合在现场,支持文本的是文本的属性,在文本里面我尽量不让有倾向性的东西占支配地位。我看了许多中国的多媒体戏剧,在这些戏剧里面,多媒体主要作为技术辅助手段存在,有很多时候是作为“转场”的手段——不让“黑场”出现。因为是多种媒体共同支持这个空间,所以不可能让一种东西起主导作用。在一小时里,文本、影像形成均衡对比关系,我想把过去空间的属性带到作品空间里来。   

2000年我创作《屏风》的时候,请了两位天津木偶剧团的专业人员(这个剧团不景气,这两位都成了装饰公司的包工头)。他们到了现场后,直接把他们以前受过的训练带到了舞台上来,在作品中出现了和其他人的冲突。到欧洲演出的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俩质疑巴黎的罗马柱和卢浮宫的绘画,问我“他们所描画的希腊柱是不是真的?”——这和他们的装修经验有关,他们在装修的时候曾大量生产“伪罗马柱”,他们将这种经验直接带入了作品现场,和现场的其他人有了直接沟通——不只是技术上的沟通,这里面隐含着他们以往的经验。在现在的这件作品的创作中,我用了灯光增强舞台效果,开始了解灯光,发现灯光技术的复杂性非常让人吃惊!一台戏下来,所需灯光构成了舞台上的很重要的东西,灯光构建出了新的视觉样式,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想到的。上述两个东西在一起,就是多媒体现场空间的“可能性”,至于它会发展成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一个什么东西?我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走出这一步,要去实验它。   

吴文光:我介绍一下我的四件作品,和汪老师的有些类似,都和表演、演出有关。作品是让一位参加“生活舞蹈工作室”的人和不同的艺术家一起工作——有编舞的、有做装置的、有做影像的,在座的艺术家宋冬、尹秀珍就参与过我们的创作。我以前一直做纪录片,经常与隐藏在黑暗或“深渊”中的人打交道。我媳妇文惠是搞舞蹈创作的。她编舞,而且经常和我商量,问我的意见,和她谈得多了,我也有了一些认识。大概在十年前(1995年),我觉得她做的一件作品很糟糕,她就要求我参与那件作品的创作,于是我就参与进去了,做了作品《马桶》。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一步步卷入到剧场的工作中去了。有时候觉得在剧场的工作也是蛮高兴的,可以和许多漂亮女孩在一起,像我这样一个50多岁的人,经常和她们摸爬滚打,日子过得很快!我乐此不倦,还把许多朋友拖了进来,比如宋冬和尹秀珍。   
我做纪录片,是因为我非常喜欢“真实”的力量,那种来自生活的最真实的力量很有魅力,很多时候远远超过了我们所构想的艺术作品。有时候在所谓生活的真实中呆得太久了,你会觉得很郁闷,没有指望!偶尔在这种剧场工作,参与虚构作品的创作,感觉很好。我个人喜欢记录东西,相信一种来自记录的力量,我把这种东西带到了剧场里面。   
总的来说,多媒体不过是一种技术手段,手段再高、再快,总是要和你要表达的东西有关才行。像刚才的四件作品,两件是属于剧场的,两件是属于空间的。在作品里面,我们一直在讨论“想要表达的东西是什么”,发现我们最感兴趣的是源自生活的、最真实的东西,我们觉得现实的东西可以发出一种声音。比如《生育报告》是关于女性成长经验的回忆;《身体报告》涉及了当代生活的一种欲望——在欲望排山倒海席卷的时候,人在中间如何变得宽大?我们下面要做的新报告是关于“温度”的,源自两年前的北京“非典”,这是一种蔓延于中国的(疾病),是人们对遥远、不可知的东西的恐惧,是对于未来生活的恐惧,肯定这也是对当下生活的一种反映。   

所有技术手段运用到剧场里面都应该是平滑的、不留痕迹的,应该非常生动地交汇、融入到表演剧场中去。我自己更  
倾向于利用现场,使用LIFE-VIEDO。在《身体报告》中,我用得极端一些,用了9个LIFE-VIEDO。在观众进场之前,外面已经有5个镜头在拍摄他们,在剧场里面还有3、4个镜头,荧幕上有观众的影像背投,演员下去和观众接触,“接触”在不同的地方发生,这非常有意思。在北京,被抚摸的观众是沉默的;在西方演出的时侯被抚摸的观众很快乐,他们与抚摸一起互动,如果抚摸到关键部位,有的女性还会发出快感叫声,这是影像和现场的互动,在不同的地方演出就会有不同经验。在实际演出中,我喜欢一种现场影像,它能够即时发生,这种影像不是坐在屋子里面或者呆在实验场里可以想出来的,基本上是在实验场不断排演的过程中试出来的,我们差不多要排练出十多个、二十多个影像,才能挑出一个有用的。   

我想说的是:在作品中,来自于生活的、给我们的一种冲动的东西是最重要的!在使用不同材料和媒体的时候,要让它们必须服务于主题,要和作品所要达到的目的相匹配。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过多地使用所谓的“媒体”和“影像”,如果使用不当,会适得其反。   

张培力:谢谢吴文光。新媒体艺术在中国存在的时间非常短,大部分从事新媒体的艺术家都是自学成才的。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每位从事这方面创作的艺术家都有艰辛的创作经验。现在新媒体艺术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多元化的局面——有些艺术家一直坚持使用一种媒体进行创作,有些艺术家已经开始利用多种媒体进行创作,像邱志杰、宋冬、王功新等等,他们经常会利用不同媒体进行创作。最近还出现了新的创作方向,网络技术受到越来越多艺术家的关注,艺术家王波在创作中就大量运用了网络技术,下面有请他发言。   

王波:我今天讲的是我从2000年以来创作的几件作品,我一边演示一边解说。这些作品大部分是在网络上流传,做的“接口”是以小孩、老百姓都喜欢玩的模式出现的。2000年,我做了一批标题为《玩我》的系列作品,这些作品非常简单,你可以在(计算机上)控制我的手,在屏幕上可以随便涂鸦,我当时感兴趣的是,我(作者)、作品、网络、计算机、还有玩作品的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谁在玩谁?是我在玩作品?还是参与者在玩我?还是作品在玩我?2001年我创作的作品想表达这样一种感受:睡觉的时候感觉自己还在做梦,梦里面又套一个梦,老是醒不过来。这可能是我的一个困境,这种情形有点像游戏规则,但没有输赢和结果。   

我觉得一件具有可能性的作品必须能适合当前技术,至于技术本身不一定要如何“高”,只要可以表达,大家可以看到就可以,我不想做太超前的东西。我当时对网络的体会是它改变了我对“时间”的认识,我在不同的网页之间跳转,就好像在不同的房间里面徘徊一样,时间不再像我认为的那样——像箭头一样笔直地射向未来的某处,而是被切成了许多碎片,这是我上网时的体验。一个人在上网的时候,无论是在聊天还是跳转在网页之间,都会感觉到时间过得非常快,延续性的“时间”概念就变得特别不重要了,我只能感觉到链接、跳转之间的这种结构性的瞬间,觉得挺虚无的,空间意识也变得比较模糊,或者依赖幻像,或者是另外一种真实存在,你也可以把它视为一种真实。2003年我创作了《皮三七日》,我原本想用DV做这件作品,但网络的传播速度达不到。在这件作品中,我用七个颜色方块代表我七天的生活,每天的生活又用其中的某个片段来表现,“七日”就构成了我一日中的七个片段,所谓“一日”和“七日”没有什么分别,每天过得都差不多。做这件作品的时候我还在学校教书,出自“玩一玩”的想法。在这件作品中,玩家可以用鼠标触动不同的方块,把它们排到一条时间线里,于是就可以编排我七日的生活,玩家就变成了  
“导演”。作品中的有些声音是直接从电视上采集的,当时想粗糙就粗糙吧,现在觉得还是挺粗糙的。   

2003年4月我做了一个网站www.dying.com. ,第一位在这个网站上注册的网友名叫“张国荣”,那一天张国荣刚死。在那半年时间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和“死亡”有关,像“非典”、美国攻打伊拉克、煤矿事故、明星去世。我当初并不想严肃地谈“生”、“死”的问题,但没想到许多事情都和“死亡”有关。作品源于我所认同的网络的虚拟性和身份的转换。网友在聊天室里面聊天,可以随时修改名字(身份)。我周围有许多人坚信可以活在网络里面,那就是他的生活。如果说网络上存在“生”的概念,那么网络可以容忍“死”吗?网友如何面对网络上的“死”?难道网络世界真的是精神的虚拟场所吗?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看不到自己的死亡,但在网络上我可以提供给你这种“死亡”服务。你可以实现死亡,你可以选各种死法,当然这里面没有“他杀”和“自杀”。参与我的作品的时候,你要先输入你的手机号码,那么我就可以给你发短信,这是服务的一部分。有一个板块则是专门用来留言的,你可以发布死亡的留言感想,别人可以给你上传东西。有些小孩纯粹是搞笑、来调侃、来聊天,根本不把这里当成死亡的地方。我看过几篇文章,有一篇文章是一位小女孩为纪念她奶奶写的,文字很感人,我没想到这里真地成为她寄托现实死亡的空间了。注册的用户都在“墓地”里,有二、三千人在这里注册,也就是他们选择了“死亡”。有天他在地铁里收到手机短信,说他还有几天就要死了,请他几点登陆我们的网站,接受我们提供给他的死亡服务。如果选择的是跳楼,我就会提供一系列的故事给他。许多用户在注册的时候不看“注册协议”,我发短信给他们,他们就说我搔扰,去投诉我,后来我的网站就被关了。网络作品都是短命的,我也不希望它们长寿。作品《谁杀了我?》是一个网络游戏。我想使影像和网络发生关系,我喜欢玩有策略性的游戏,有点像BBS论坛。 

关于艺术和技术(关于多媒体)的问题,我没有想特别多。就像刚才几位前辈所说的,应该用最合适的方式做东西。我觉得多媒体不过是改变了结构、改变了审美习惯,有一些新的方向,但它所表达的还是人的情感,吸引我做下去的也正是这东西。新媒体艺术在其他方面没有太大变化,我也没觉得新媒体艺术就超越于其他艺术样式。@TwoCols@   
张培力:谢谢王波,王波用了“前辈”这个词,我想王波可以说是代表了新一代艺术家的态度和方向。下一位发言人也是一位“前辈”,他自己的身份是媒体工作者,很长时间以来他的作品是表达他对“媒体”的态度。   

王友身:我一直关注“图像”本身。我的展示囊括了十几年来的主要作品。相对于这次论坛的主题来讲,我的创作不算是“高科技”,只能算是“科技”,也不算是“多媒体”,算“媒体”可能更准确。我一直从事“媒体”职业,可能比较有自己的感想。作为媒体人,或者我的作品作为媒体本身来讲,基本功能就是处理信息、传达信息、与人交流,这是最本质的一点,我想这也是大家创作作品的基本出发点。报社教年轻编辑要学会还原最基本的判断,纽约时报一位著名编辑说:如果选择一张图片,图像本身一定要吸引你,一定要传达信息本身的力量。这可能是我们选择图片的一个前提,或者一个关键点,也是把信息传达给读者、受众的基础,也就是如何与我们的读者、受众、参观者沟通,这也是所谓媒体、多媒体、科技、高科技的基本前提,我觉得这是它的本质,说它是个工具也行,艺术本身就是一个工具,媒体是和人沟通的前提,是一个沟通桥梁。我的媒体职业和我作品的材料都是我一直关注的,我不太在意材料的品质或属性,而是想直接进入我想要表述的问题和状态。英特尔的老总克鲁夫说:“它不在乎任何形式,只在乎它最后的结果,在乎它的本质。”这和在座各位所从事的艺术创作以及我的职业都有关系,是一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作品和受众的关系,是包括材料本身的一种关系。如果处理好这些关系,作品、媒介才能生效,才有意义,这是我的基本态度。   

张培力:下午第一位发言的艺术家是来自北京通县的王功新,他主要从事多媒体创作。   

王功新:今天这个论坛的主题是“技术和艺术”的问题,这是我们从上大学开始,从做艺术开始,就一直不断探讨的一个问题——内容和形式的关系问题。容易陷入这样一个怪圈:是形式为内容服务?还是内容为形式服务?我们把“艺术”和“技术”放在一起讨论,也会陷入这样一个怪圈。它是不是一个问题?应该是个问题。我再打一个比方,“两口子”之间的事情放在这儿来谈,很难谈清楚,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很难谈清楚是谁支配了谁?或者谁决定了谁?我们是否可以保持距离,退开来谈,退到“家庭”来谈。就“家庭”本身,这“两口子”出双入对,很和谐,过得很好,我们就可以认同是挺幸福的。但如果非要把“两口子”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来讨论,要问这两口子有没有矛盾、有没有家庭暴力(笑)?我觉得有点挑拨两人关系,我觉得说不清楚。不要把它们纠缠在一起,如果纠缠在一起,我觉得永远说不清楚。我下面还有两个短片,大家认为是从技术本身入手进行创作的,如果一谈到“技术”与之对应的就是“艺术”的话,马上就有问题,就像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一样,“技术”和“艺术”是否就是血肉不可分的整体?在这种情况下,你先忘掉这个问题,恐怕就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播放短片)   

张培力:谢谢王功新。下一位发言的是来自北京的艺术家崔岫闻。   

崔岫闻:先放作品,然后边放边说吧。在创作这件作品(《洗手间》)之前,我一直画油画。举办北京女性艺术大展的时候,有位北京的收藏家收藏了我的(油画)作品。这位收藏家对北京的夜生活很熟悉。他说:你们这样创作太辛苦,还有一些女人和你们的生存方式完全不同,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我们就去了北京一家很有名的夜总会,当时很多地方都看了,就剩女洗手间没有看,冥冥中我觉得要去看一下,结果发现特别不一样,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当时并没想到要用录像创作作品,只是有一个想法留在了脑子里,以后就考虑用什么样的合适方式把它完成,我觉得用油画、图片的方式都不合适。当时我知道两位录像艺术家,一位是坐在我旁边的张培力先生,还有一位是上午发言的汪建伟先生。当时对我来说,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想法。很多事情都是机缘巧合的,1998年,我的性别题材的油画受到一些媒体的关注,在这之前我自己也拍了一些个人的电视专访,当时还被一个导演发现,跟着一个剧组跑了两个多月,这样我对录像设备有些熟悉了,基本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考虑成熟了,觉得适合用录像的方式来完成我的作品。2000年,我在中央台搞到了一台的偷拍机,当时全国只有6部。在还没有偷拍之前,黄专先生正好去北京,和他聊天时,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黄专觉得太危险,这个场合是特别危险的场合,他劝我还是不要去。当时我想了一下,如果放弃就等于百分之百的失败,如果我争取,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可能性,还有可能百分之百的成功,所以我还是去拍了。其中还是有一些小惊险,但是也没有想像中的紧张。创作这件作品(《洗手间》)之后,这件作品的展出,我的油画作品的展出总是磕磕绊绊的,到现在为止展出也不让人满意。这件作品是我艺术创作的一个转折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从它开始,我真正意义上介入了当代艺术的创作,这是一个给我带来许多荣誉和麻烦的作品。   

刚才王功新讲到了“艺术和技术”的关系问题。我认为“技术”是带时间含义的一个词。我和王功新正好相反,我在创作中对技术有种莫名奇妙的感觉,既恐惧它,又轻视它。“技术”对我而言,并不是特别有挑战性的、愉悦感的,但我需要有深层表达的时候还需要技术的支持,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技术太少了,不够用。我对技术是又爱又恨、又轻视它,又必须用它。我觉得对艺术家来说,不需要过多考虑“技术”这个词,不会是一个问题,但它需要你花时间;“技术”可以用金钱消费。想法需要“养”,技术则需要“练”,在我的创作中这两者很难统一,如果要选择的话,我选择把自己养起来。   

张培力:谢谢崔岫闻。下一位是来自北京的艺术家石头。   

石头:我有个建议,如果在放映的时候作品的声音、画面更好些的话,许多艺术家的作品看起来会更生动。刚才这个片子是2002年随机拍的,当时我在美国旧金山参加电影节,这个城市被称为同性恋者的首都,刚好6月是她们的同志月,她们举了许多牌子,牌子上写了许多激进的、过分的标语,我把那些LOGO翻译了过来。它们给我的感觉就和我的生活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时我会想,人到底要什么样的生活?自由会给你多大的限度?自由会给你带来什么?相关题材的作品是我参加拍摄的《今年夏天》,这是中国第一部反映女同性恋题材的电影,有点开天辟地的味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头,1992年住在圆明园村,那时画了许多油画——《我的女友系列》。当时就挺喜欢影像的东西,后来有了DV,每天就去拍一些感兴趣的题材,拍了就放在那里,后来慢慢有设备了,就开始自己剪辑了,和朋友一起来完成。学了各种软件,就发现新的技术会带来许多新的可能性,可以在电脑上完成许多东西——和现实不一样的、超现实的、理想的东西,也帮一些艺术家制作片子。去年就和北京电影学院的崔子恩老师合作过,从他们那里学到许多东西,差不多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张培力:谢谢石头。原来安排杨福东发言,因为他去了俄罗斯,来不了,我就利用这个机会以权谋私,大概交待一下我2002年之后的工作情况。   

我为2002年上海双年展做了一件作品。我从世界各国(差不多30多个国家)收集新闻录像带,然后放在一起播放,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基本放弃了录像拍摄。我的作品大致分两类:一类是从老故事片中选一些片段,然后做一些简单处理,我自己把这类作品视为“过去时”作品,这类作品比较受欢迎,可能是作品带有比较多的中国文化特征的缘故;另一类作品是没有经过特意拍摄的,用摄像机实施的现场记录,我曾经在上海的沪申画廊做过一件这样的作品,表现的是开幕式现场放的一个蛋糕,有一台摄像机“时时”拍摄,拍摄影像表现在屏幕上,屏幕外面套着一个镜框,放置在墙体里面,旁边挂着一张蛋糕新鲜时我拍的照片,将照片做成灯箱,尺寸和电视屏幕一样大,四周也有镜框,两个画面表面看起来很接近,但仔细看的话,录像画面和当时的环境、光线有关系,由于时间流逝,这个蛋糕在变质,而照片是不变的。总的来讲,这类作品不太受欢迎,因为它没有一个地方特征或文化形象在里面。   

我先放一下用老故事片做的作品。我觉得在录像创作中,用的技术是很有限的,我经常没有耐心面对技术造成的各种障碍。我尽可能用最低级的技术说清楚要说的话,能省事就省事,我在面对新技术时有许多困惑。   

凯伦:我是西方人,我学的也是美术,接受的也是传统的艺术教育和价值观。在西方,技术上必须有很高水平才能成为一位艺术家。我个人开始时也认为好的作品的技术当然是好的!但如果作品不太好,我们会说技术不好。现在我想技术对艺术家并不是太重要。像王波这一代人受的教育是与许多前辈不一样。我觉得想法还是主要的,艺术家把话说清楚了没有?他做的作品有没有感动人?有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如果把技术看得太重了,它就变成了一个问题,让你就陷在某个系统里面跳不出来了。我还是觉得技术不是第一位的,技术应该是为艺术家服务的。   

新媒体对艺术家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它包含许多新手段、新科学技术,是需要耐心来面对的。就像五百年前刚刚有油画的时候,大家不熟悉油画,有一个阶段需要学习油画语言。像张培力老师的学校有新媒体系,年轻的学生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运用电脑,就像用画笔一样,他们不觉得高科技的东西是一个障碍。可能再过20年,像今天王功新所提到的,人们都意识不到他这种需花很长时间去面对的技术问题。这可能是一个在变化的过程,我是这样一个看法。   
高世明:艺术家往往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作品,我研究的是关于作品、媒体的相关性。最近我一直在研究一个问题——用一个比较刺激的说法就是“现实在崩溃”。这是我的一个哲学追问,这两天大家都谈到“虚拟”问题,我们以往谈论“真相”问题,应该转换观念。我的论点是:我们确定为真的东西,其实并不可靠,这是一个非常古典的思想史的问题。我是这么来讨论图像问题的:图像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这些影像,它同时也是我们感知这个世界的中介。原则上,我们是不能感知到这个世界本身的,我们是通过经验来感受这个世界的,而现实是我们可以被经验的东西,可以被经验的东西是通过一个中间环节进入我们的视野的,这个中介就是视觉图像。我们直接经验到的是视觉图像,而不是这个事物本身。在这种情况下,就会自然出现“怀疑论”观点。在逻辑上没法否认这个世界、我们自我。在一秒钟之前,所有的知识像电脑直接灌输、储存在我们头脑里一样,我们在逻辑上没法对它进行真伪辨别。这是一种对现实的焦虑,就像电影《黑客帝国》所表现得一样,看到的这个世界万象全是虚妄,就像佛经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