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达的水墨炼金术

“水墨炼金术”是对中国实验水墨的一种喻指,旨在强调水墨实验作为古代文明和当代文明多重元素化合过程的奇特性和不可预知性,也旨在隐喻这一过程周而复始的超度属性。  

“水墨问题”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主体性问题之一,无论在上世纪80年代的现代主义文化启蒙运动或是在全球化的后现代主义思潮中,“水墨问题”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都扮演着无可替代的历史角色,尤其在形成中国当代艺术独立的文化观念、图像逻辑和美学性格的历史过程中,“水墨问题”更凸现了它作为一种本土性综合资源的独特价值,从文化学、语言学、哲学、思想史和艺术史多语境、全方位开展对“水墨问题”的跨学科研究应该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理论建设和史学研究的权重性课题,但长期以来,对这个问题的理论讨论局限于风格史(如抽象水墨或表现水墨之类的风格判断)和一般文化学(如从他者身份等后殖民主义的概念思考)的层面,缺乏从个案角度进行图像理论和视觉文化研究的视野,而谷文达的实验水墨展希望从这些视野为这个课题提供了一种艺术个案。  

谷文达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的地位是由他的两项工作成就奠定的:对母语文化和西方文化全方位的批判立场和持续性的艺术实验,而对中国母语文化的批判性重建是其工作的出发点和核心内容。在他众多的艺术课题中,“水墨问题”是他关注时间最长、涉及范围最广和实验方式最深入的艺术实验项目,它构成了我们对谷文达进行思想史和艺术史研究的基础,它与他的另外两项重大实验成果:“联合国”和“碑林-唐诗后著”也有着学术上的互文关系。  

作为中国当代实验水墨的奠基者,谷文达的水墨实验主要围绕“文字图像”和“文化语词”“生物材料”三项观念课题展开,涉及到哲学、文化学、语言学、生物学、和艺术史等广泛的问题领域,这些课题以横向的“问题”和纵向的“历史”两条线索,延伸出“水墨问题”作为全球化当代艺术的有机部分的几个无法逃避的问题:  
    1)“水墨问题”在政治哲学、视觉文化学和艺术史研究中的理论价值;  
    2)“水墨问题”在形成中国当代艺术独立的文化观念、文字与图像逻辑和美学性格的历史过程中的作用和可能性;  
    3)“水墨问题”语言学实验的多重可能性;  

展览将以谷文达水墨实验史为轴线,分为四个主题单元展现谷文达水墨实验艺术的普遍意义和特殊价值:  

第一单元 遗失的王朝:文字-图像实验  

这是谷文达水墨实验的“内部批判”时期,问题中心是以西方当代哲学、艺术为资源对作为一种文化视觉传统(观念、形态和语言)的中国画的清理、反思和重组。在中国现代文化的这个启蒙主义时期,谷文达在尼采激进的反抗性的生命哲学和罗素-维特根斯坦分析性的语言哲学之间寻找到了某种离奇的平衡,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生命命题为当时所需要的文化反抗提供了精神资源,而维特根斯坦对世界作为语言存在意义的神秘主义解释为他追问、破坏传统文化提供了理论依据。这一实验过程从改写、错写、漏写中国篆字和书写文字的方式开始,延伸至对中国文字、诗意-图像结构的整体性解构,禅宗式的语言机锋和达达主义的揶揄态度形成了这一时期谷文达独特的风格品性,在万曼工作室创作的大型水墨装置为日后更为恢弘的材料实验埋下了伏笔,它们都视觉化地呈现了他的“非陈述”观念:一种通过语言方式在理性与直觉间建立某种创造性关系的努力,这也使他的水墨实验具备了与观念主义的理论联系和精神沟通,从而也使这种实验从一开始就具有了超越现代主义的能量而与当时中国的现代主义艺术运动拉开了距离。  

第二单元  谷氏简词:文化-语词实验  

这是谷文达水墨实验的双向批判时期,1987年的去国成为谷文达艺术的转折点,文化迁徙者的身份使他的水墨实验真正进入到一个开放性的语境,对中西文化的双重批判也使重建中国水墨艺术的当代实践有了一个的全球性的视野。如果说,80年代的文字-图像实验还旨在中国文化传统的内部拆解和破坏,那么,90年代后以“谷氏简词”为标志而形成的语词实验则将水墨问题扩展成为一个跨越文化的批判性主题。“谷氏简词”以“合二为一”“边旁代字”“原字为词”诸法生造的语词实验并不是单纯的概念主义游戏,因为它的问题指向从一开始就是对语词构造中形成的各种历史规则、政治逻辑和知识权力的挑战,它力图提示的是:语词的功能在不同的文化情境中一直具有我们无法预期和把握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文化交流和冲突、文化翻译和误读几乎是人类语词与文明创造与生俱来的双重品性。谷文达以语词方式进行的这种观念主义的艺术实验无疑极大地拓展水墨问题的文化维度。这项实验的直接成就是产生了像《碑林-唐诗后著》这样的史诗性作品。  

第三单元 墨术与茶术:生物-材料实验  

如果说,文字图像的实验是对过去问题的思考,文化语词实验是对现在问题的思考,那么,生物材料的实验则是对未来问题的思考。事实上,在谷文达的水墨实验中,生物材料一直扮演着“第一自然”的角色,他甚至直接称其为“生物水墨” ,它是艺术家对人类“生物世纪”和“基因时代”挑战的一种理性回应。在他看来,人发、墨碇、茶碇比语言文字和艺术具有更为基础和本原的自然意义,它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性的“现成品”和观念材料。虽然早在上世纪80、90年代谷文达已经开始广泛使用各种形态的人体材料,但直到新世纪“生物基因墨粉”、“生物基因墨碇”和“墨术”、“茶术”的“发明”才使这种生物实验与水墨问题发生了学理上的联系。与文字-图像实验和文化-语词实验比较,“生物水墨”实验不仅具有艺术家自称的“文化返源”的意义,也使谷文达的水墨艺术实验由一种文化叛逆转变成为一种文化认同和文化乌托邦。  

第四单元  黑金:延伸的实验  

黑金是艺术家为“水墨炼金术展”专门创作的大型装置作品,也是展览的点睛之作。  

金是中国五行观念之一,位配西方,喻肃杀、变革之意,它也是千百年以来中国人借以思考宇宙自然和人性生命循环运动的基本元素,艺术家借用这种观念承载的文化信息创作了这件寓意复杂的大型水墨装置作品,作品以长达十四公里的中国人发编制的彩壁为主体,中段以人发筑建一件歇山式华盖,下方铺以“中国生物基因墨粉”方阵,意象性的古代仪式场景和当代艺术形式的对话构成了这件宏大作品的史诗性质。这种追忆与对话是中国当代艺术对基因时代和电子时代人类各种问题的一种回答,也形成了谷文达水墨实验艺术新型的文化品质和图像特征。  

“水墨炼金术:谷文达实验水墨展”是一个关于水墨问题的展览,它通过对谷文达将近三十年的水墨艺术实验的回顾,力图为我们思考当代中国实验水墨提供一个新的问题支点,进而将实验水墨的形式问题推进成为视觉文化问题,将本土艺术问题推进成为全球当代艺术问题,将中国问题推进成为人类的普遍问题。 

(注:此文已发表于《荣宝斋》,请勿全文转载,如需节选请注明并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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