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9年8月
地点:环铁陈淑霞工作室
采访人:李成成(总统家外文网首席记者)
李: 我想,无论谁走进您的画室都会感受到被一种特别的气氛包围着,这种感觉可以用温馨、惆怅或者舒缓来形容,也可以说是无法言喻的某种气息弥漫在这空间里。
陈:差不多是吧。我是喜欢投入到这种氛围里的,你看今天的阳光很妩媚,斜在墙上又延展在地面,我很喜欢这种与外部世界相通又相隔的感觉。一方面是我个人创作激情的投入,也是我把自己投入到自己营造的气息里来。因为这样的气氛里很容易接纳我的情怀,和我轻松地对接沟通。
李:大家都知道早在1990年的中国油画年展上,您那幅“粉红色的花”曾经摘得银奖,近二十年来您一直没有停歇自己的实践,不断地探索着表现的领域,创作出了大量的作品。您能就这次何香凝美术馆的个展谈谈吗?
陈:这个展览的名字叫“相隔有多远”,这是策展人冯博一先生起的名字。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所有远和近都是相对而言的,也许远的离你更近,而近的却相隔你很远。我在画画的时候,画笔颜料都离画布很近,但我却觉得有一种空间阻塞、隔阂着,这种隔阂实际上也是一种可控的距离,它让我始终保有一种生疏的感觉,或者说不肯轻易因为技术熟练而把我最敏感的性情滑过,我希望这种生疏的感觉把我的思索慢慢地停靠在那儿,弥漫在整个创作的空间里。因为,从事实践的人都知道,一件作品的完成未必是自始至终地保持一种状态的,往往在笔触接近画布的一刹那所感受到的却是另外一种全新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既亲近又有距离的状态。
李:走进您的画室,一种洋溢着的积极盎然的气氛扑面而来,色彩是那么的饱和又庄重,有的鲜艳的夺目,有的又持重得难以释然。您对色彩的理解是和其他的画家有所不同吧?
陈:我自认为我对于色彩一直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表达方式。一是多年的实践形成了我的色彩观,另外也与多年来从事色彩教学有关。我觉得色彩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我们可以从一个人的穿着上,甚至是一个人的面色上感受到由于色彩的变化所带来的内心道白。我对色彩是那么的熟悉眷恋,经常是忘乎所以地掉在其中难以自拔,色彩能把我从某种心情改变后再带入到另外一种心境之中,我甚至觉得色彩所产生出来的距离感与造型所产生出来的距离是完全不同的,色彩所产生出来的距离更虚幻和缥缈,它可以伸缩有度,横加在虚拟的空间里,其尺度是以心来度量的,而不是实际目测的距离,这也是让我沉醉其中的缘由。
李:见到您曾写道:在绚丽的色彩中寻找灰色,又在灰色中寻找生机,这种生机是指什么呢,怎么解释呢?
陈:呵呵,这是很早讲过的话了。这实际上也是关于色彩情趣的戏言,我觉得生活中充盈着饱满的色彩,世界上的万物无论是沉寂还是复苏都呈现着自己特有的颜色,在光合作用下映入我们的眼帘,牵动着我们的心情。我喜欢四季分明的气候,春夏秋冬的色彩会很轻易的感动我,让我随着色彩季节的更迭来渲染着心情。如果总结起自己,我是一个很容易被外界景象感怀却木纳于人事的人,所以很难因为来自外界人的压力来改变自己内心的判断。
李:是啊,在艺术当代的声音震耳欲聋的时候,难得您依然故我地一直坚持简单纯正的方式表达自我的情感。您是怎么理解艺术当代的呢?
陈:我们都生活在当代,生活和艺术有时是难以割裂开来的。油画与水墨画不同的是没有最初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碰撞,但是无论是以什么方式表述自我的情感都是要感动人的,这一点来看,当代艺术能令人感动的应该是更丰满的,不应该仅仅视为撩拨刺激人的神经的借口。我很珍惜自己的这份情感,它是与生命一同经过又走来的。多年前的我为强调个性还在为了寻找自我而努力,今天人们已经觉得自我是唯一的了。个性化的彰显自我,夸张地强调符号,凝聚了的榜样力量。大家几乎都挤在同一条路上,逐渐忽略了真正让我们感动的理由,实际上就应该来自于自己本身。我觉得当代和现代是不同的概念,如果说强调当代的含义应该是更注重人本身,尊重性情来发掘搜索内心深处精神游历的轨迹,才会不被外界干扰地从事我们的工作实践。另外,我觉得创造是要付出艰辛的,这虽然是代价但才会是真正的获得,我喜欢这种创造过程当中的快感,深深地浸透在其中有时都难以自拔也不想走出来。艺术作品的完成不仅是只为了产生出价值,更重要的是愉悦着人的性情,还有什么比人的身心更重要的呢。
李:看了您最近的作品好像相对于此前更注重人物形象的表现了,这是否意味着您近来对于人生有什么新的感悟吗?
陈:是的,最近表现人物的画面多了些。倒也谈不上什么感悟,我这个人的生活始终是平平的过着,那些跌宕起伏的人生情节大概都是电影小说里的吧。有时不知道是生活追着你走,还是你在追着生活行走,反正是一天天地过着,只要真实充实就行。人生的体味有时就是这样地现实着,只不过我是以色彩来丰富我的生活的,我很庆幸我的人生里有这样的生活方式相伴,让我不是孤独的行走,色彩就如同在我的身旁照明一样地让我的生命情感饱和、丰满,充满光泽。我想,一个生活简单的人也就应该以这种简单的方式平铺生活的道路,这样我心里很踏实。
李:您的这一席话使我觉得生活的实在,完全可以在充满浪漫的情调里体验,这个体验甚至都让人羡慕嫉妒了。就生活和艺术这样不可分的话题,您和庆和老师在一起的生活和艺术是怎样的互动互补甚至对立呢,
陈:呵呵,同在一个屋檐下肯定是要有相同的地方的,但我们在很多方面却又是很不相同的,比如对于外界的感悟我们俩几乎是完全背离的,在有些方面我可能比他慢一些。我觉得老天都是公平的,我虽然迟缓但有时间慢慢地品尝、体味,人生就那么些日子,看你怎么打发了。其实,正是这种性格上的差异才让我们相互吸引着相处吧。比如,同样是表现女孩儿,我们俩就几乎是站在完全不同的角度,我无论如何也画不出他对女人的感觉,那种女人味道打死我也画不出来的,我想这也是性别不同使然吧,我甚至觉得性情和情性是不同的,至少我是这么理解得,但它终于离不开人性的美丽和魅力。多少年来,我就是这么画着工作着,实现着我的梦想,对于像我这样性格的人,我很知足了。
李:纵观您这些年来的工作实践,再看着眼前这些作品总体上感觉您是一位很会感悟生活的人,生活和艺术这两者怎样才能够做到这么自然又协调的。
陈:人的一生精彩也好平庸也罢,总是离不开生活这个大的主题。我有时也在想我这辈子假如不画画还能做什么呢,很多假设最后都变作一笑而过了。有一点我始终固执地认为我的感受是与别人不同的,所以我就有了继续画下去的理由,这对我是很重要的。这种理由来自于生活中很感性的经验,也来自于很原始的与身体特质有关的体会,这种发自内心的冲动融于血脉之中成为我艺术创造的源泉动力,使这种感受持久绵长,让我对外界一直有个平缓又个性的认知,我很珍惜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