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博一:我准备在何香凝美术馆策划荣荣&映里的摄影展,也算是两个人的联展。因为他们合作摄影创作十年了,从2000年到2010年。
艾未未:你们合作不止十年吧?
荣荣:刚好十年,2000年开始的。
艾未未:你们住东村时候……
荣荣:东村时她还没来,2000年9月份来的,正是你们做《不合作方式》展览的时候。
艾未未:那时,映里从日本过来时多大?二十七、八?之后生了三个孩子?
几个男孩几个女孩?噢,都是男孩。为什么生这么多?生习惯了?还会生下去吗?
映里:差不多了。
艾未未:还要一个女孩?
映里:女孩儿长大了会很让人担心。
艾未未:会吗?
荣荣:我已经想通了,以后三个女孩——儿媳妇都会过来,呵呵。
艾未未:你们家阳气很重。荣荣有几个兄弟姐妹?
荣荣:我有五个,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妹妹。
艾未未:映里呢?
映里:两个,一个姐姐。
艾未未:日本想生多少生多少?
映里:日本现在小孩不多。
艾未未:在哪家医院生的?
映里:老大、老二在中日医院,老三在美中宜和医院
艾未未:“美中”不错,环境好。不存在超生问题?
荣荣:我属超生,交了罚款了,因为要中国护照,如果你不拿中国国籍可以。不管你太太哪国人。我原来以为不受限制了。这跟国外相差很大。
艾未未:为什么不拿日本国籍?
荣荣:因为都生活在北京了。
艾未未:想拿可以吗?
荣荣:当然可以!
冯博一:他们俩一起在国内美术馆还没有做过个展。
映里:在三影堂做过,展示了几个系列的作品。
艾未未:你们自己怎么看这种合作?
荣荣:改变很多。认识后有很大转折,东村、废墟几个系列都是在寻找,在一块后……
艾未未:改变什么?你们俩的性生活改变了?还是作息时间改变了?
冯博一:我印象中,在富士山开始拍裸照,应该是第一系列?
荣荣:不,之前在长城、在嘉峪关我们一起拍过。
艾未未:你们俩特别欣赏对方的身体吗?
映里:那个时候……
艾未未:你并不欣赏他的裸体吗?和我也可以拍裸体吗?我想起一件事,好像她怀孕的时候,我的身体和映里的身体要拍合影。
荣荣:本来那时未未的肚子和映里的肚子要拍一个合影,那天未未已经到三影堂了,映里突然反应特别厉害,要去医院。
艾未未:没别的原因吗?
荣荣:能有什么原因?
艾未未:那也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拍?
荣荣:还得等等,等到她的肚子再大了。
艾未未:你欣赏她的身体吗?
荣荣:我觉得她很好、很棒。你觉得我怎么样啊,线条怎样?
映里:呵呵。
冯博一:他们最初开始恋爱时语言不通,我不知是如何一起创作的?
艾未未:你最向往的状态,你好奇的一块就是你感兴趣的。
冯博一:哈哈哈。
艾未未:语言不通怎么告诉你要裸体呢,直接把你脱了?
荣荣:语言不通有时会特别奇怪。第六感领悟特别好,身体语言调动起来的。
艾未未:语言通了是不是那种感觉就没有了?经过十年对对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吗?
映里:有变化。
艾未未:你呢?
荣荣:变化会有,不一样的阶段。
艾未未:怎么不一样法?
荣荣:生活不一样了,也有小孩了,关注的也就不一样了。
映里:现在我们看那时录像也很奇怪,用一种原始的语言沟通。不只是眼睛看到的和大自然里面的东西。那时想拍心里面的东西,拍“富士山系列”时,没有提前说要怎么拍。
艾未未:带设备去啦?
映里:带了,要拍,拍什么样的没有安排。
艾未未:拍富士山的动机是什么?
映里:第一次见面时,我说:如果你再来,我带你去看富士山。
艾未未:荣荣第一次去日本回来跟我说了。我问怎么交流?他说他也不知道,反正能交流。记得吗?
荣荣:对,1999年你已经在这里了。
艾未未:后来怎么想做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
荣荣:北京慢慢发生变化,我们经常讨论。因为热爱摄影,因摄影而结缘,她拍了十年,我拍了十年,一直在拍。最早想做一个公共图书馆,对我来说作为一个摄影家去经营一个画廊我不感兴趣,对中国来说还是关心摄影现状,象做摄影一样来对待它。
艾未未:关心的话题,你们背景不同,尽管做摄影都做了十年,观点肯定不太相同。是一拍即合还是有摩擦?
荣荣:技术上,我粗糙,她精细,我们互补。
艾未未:你觉得荣荣带给你什么了?
映里:开放。在日本时,我特别封闭,独立一个人。和荣荣在一起后,可能和他性格有关,通过他,我对外面的世界,对其他的人,以前全部“断”,现在已经开始有关系了,开始交流了。
冯博一:我看过映里原来的摄影作品,比较狂野;和荣荣合作后,感觉很浪漫,感情很丰富。
荣荣:其实,我个人的作品始终离不开环境。离开东村,到六里屯,映里、身边的人、物、事,我没有跑太远。如果说没有映里,我一个人跑富士山上,跟我以往关注的就没什么关系了。
冯博一:我想问映里在创作上,来中国有什么不一样吗?
映里:来之前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做摄影。来这里以后,没有讨论什么,非常自然开始拍照片。一开始我拍他,他拍我,或去同一个风景地,他拍的时候,我不拍。有点奇怪,后来一起拍。富士山作品之前,我们在自然中有一系列作品,在长城、在嘉峪关等。特别想要去自然里面,语言不通,通过相机交流,我们说相机是我们的“第三个眼睛”。
艾未未:谁先看上谁的?肯定是映里先——中国的帅哥来了。
荣荣:不是,不是,我先看上她的。
映里:我先看上他的作品,嘿嘿。
艾未未:怎么有兴趣去看荣荣的展览?
映里:小熊(熊文韵)在日本,她说她朋友来东京做展览。
艾未未:喜欢他的照片吗?
映里:不是喜欢不喜欢,直接到心里去哦!
艾未未:你们什么时候上的床?他说在日本就已经和你上床了。
荣荣:乱说。呵呵!
艾未未:哈哈,都三个小孩了,你们还羞涩,不至于吧。
映里:来北京后。
艾未未:你当时下决心了?做好准备了?
荣荣:这个过程很漫长的,不是那么容易来的。我还有各种手段,我不会用手机、电脑、传真,后来都用上了。现在我又不会用电脑了。那时电话费很贵的,我房租都交不起还天天打电话给她。
艾未未:当时有没有替中国人复仇的感觉?
荣荣:这是哪跟哪儿呀?
冯博一:我觉得荣荣没有。
艾未未:你会有?
冯博一:我也没有,这是私人感情。
艾未未:你的意思是私人事务、跟公共事务、跟历史没关系?你们怎么看中日战争?年青人会比较坦然看历史吧,不关他们的事?你知道吗?你嫁给中国人有压力吗?日本人怎么看这个问题?
映里:日本人对外比较排斥。
艾未未:中国人对你呢?以前没有在中国的经验吧。
映里:难说,人很多,不一样,快十年。比如说他的家里人很特别,爸爸影响大,特别细,也比日本人细,特别干净。
艾未未:怪物。中国很少有细的。
荣荣:所以我们跟他在一起很难相处,过分干净。
艾未未:举例。
荣荣:比如洗碗水不能溅出来,小孩吃饭一点汤洒了他马上去擦。
艾未未:那你留这么长的头发,还娶个日本媳妇。
荣荣:在家不能留长发,所以我跑到北京来留了,哈哈。以前,每年春节回家我爸爸都说:你这年龄还没女朋友?现在有了就好了。但是他担心中日关系,操心。
艾未未:他多大?
荣荣:73岁了。
荣荣:他以前是供销社采购员。
艾未未:那肯定总有甜头,好吃的不少吧。
荣荣:改革开放后,他承包供销社,我给他打工三年。他承诺给我一笔钱,我可以买相机,之后爱干什么干什么。
艾未未:第一个相机什么时候买的?什么牌子?
荣荣:美能达,1992年。
艾未未:我们93年就认识了,映里呢?
映里:我高中,94年,爸爸的老相机,理光的。
艾未未:设备加起来有多少钱?算过吗?
荣荣:真没算过。
映里:我来中国之前全部卖了。
荣荣:她以前当记者,相机、镜头大大小小,全卖了,来为六里屯生活用。我在那住过八年,你们都去过的。
冯博一:生活上的转机大约在哪年?
荣荣:2002年左右吧。1997年第一次卖照片,去维也纳做展览。之前有一点点,真正卖作品在2000年后。
艾未未:所以,是映里带来的运气是吧。
荣荣:我也给她带来运气是吧,相互的。2000年我们创作改变,生活改变。
艾未未:下回想做什么?
映里:这次回日本,因为十年没回去过年了。
荣荣:十年没回日本过年,今年回去了。
映里:想能去日本农村拍一些照片。好像小孩在那里也很好,特别自然。后来没有拍,很奇怪的。
荣荣:有一种矛盾状态,跟三影堂有关系吧。精力、时间不允许,三影堂还在路上,还需要我们管理。以后希望能远一点,能回到原来的状态。
冯博一:和个人的创作状态还是有冲突。
荣荣:现状不允许呀。
冯博一:荣荣以前对恶劣的环境比较关注,和映里在一起后变化挺大的,比如富士山系列。
荣荣:那个时间段比较特殊,刚领完结婚证。
艾未未:标准模式,你们俩在自然中。
荣荣:拆迁也是自然。
艾未未:如果离婚了还会一起合作吗?
映里:看缘份吧。
冯博一: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合作后,与各自以往的创作最大区别是什么?
映里:之前都是独立的,作品在内心里;合作的改变,通过生活,作品哪里都是可以拍的。
冯博一:荣荣呢?
荣荣:对,那时在东村,现在在草场地。环境改变,没有刻意,都是身边的事。
艾未未:小孩怎样?健康。
映里:最近全部得流感啦。
艾未未:很辛苦,累不累?乐趣多吗?
映里:我只管小孩。
荣荣:我也管的。
艾未未:挺了不起的!
荣荣:没有。以前,我老爸老妈有更多小孩。
艾未未:那不太一样。日本幼儿园好不好?
映里:没什么教育,只是玩。
艾未未:玩,做游戏,那不就最好嘛。中国人能进吗?
映里:现在政府开始管,不让外国人办学校。
艾未未:捣乱!其实家族经营也可以啊。
映里:对,我们也在考虑。
艾未未:呵呵,我的几个问题你们都没有正面回答,本来还想再深入一点。我们认识都18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