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希望学术界对于中国雕塑给予更多的关注。
当代中国雕塑学术不够发达,这是一个事实。在20世纪的中国文化格局里,雕塑总是处在弱热集群,它似乎还没有形成可以对当代生活产生重要影响的强大力量。在20世纪,中国没有为人类贡献一位具有世界影响的雕塑大家;在此超彼落的20世纪的中国艺术潮流和运动中,也没有哪一次是由雕塑率先发起的,它更多只是步履趔趄地充当一个跟随者而已。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雕塑是泊来品。如果不引进西方雕塑体系,凭中国雕塑艺术自身的发展逻辑,这一套体系恐怕无法自发地从自己民族内部产生,而引进国外雕塑体系以后,我们长时期地处在学习的过程中,这种引进和学习,与其说是艺术自身的需要,不如说是文化的需要。
如果仅仅从艺术和审美着眼,在世纪前半段,中国其实并不是那么迫切地需要一种新型的、审美的雕塑艺术。因为一个动荡的年代、破坏年代和社会转型的年代,并不适宜于雕塑的发;雕塑更适宜生存、发展在一个稳定的年代、建设的年代和常规的年代。本世纪中国引进西方雕塑体系本质上并不是解决雕塑艺术能不能满足时代的审美需求的问题,它更多的是通过这种引进的方式,表明一种文化态度和立场,它的深层的动机来自中国希望学习西方的文化,走向现代化道路的愿意。
另外,与之相关的是,在20世纪的前半段,我们雕塑并没有真正走向社会,走进中国人的生活,它解决的基本问题只是如何掌握这种新的雕塑语言方式的问题。由于本世纪第一代雕塑家基本上都是留法的,因此这一时期的雕塑艺术具有浓郁的学院和沙龙气息。从20世纪中期开始,苏式雕塑进入中国,它带来的积极作用是促进了雕塑由教室走向社会,推动了城市雕塑创作的繁荣。当时在高校雕塑系有所谓“以任务带教学”之说,教师长年带着学生活跃在建设工地上,但是,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当时的社会任何带有浓重的意识形态化的特征和狭隘的功利主义的性质,所以,20世界中国雕塑没有真正和中国思想和问题发生接触,不没有能承担我们民族的精神负托的问题,没有将雕塑与中国人的生存状况联系在一起。
我们不应该有更多的抱怨,正是由于长期以来,雕塑的文化针对性问题被遮蔽了,中国雕塑对于当代的文化缺乏敏感的应对。因此,清理本世纪以来的中国雕塑,需要的是一种文化的视野和眼光。长的历史时期,雕塑是人类的一种文化形态,它更多的是宗教、社会习俗、社会活动的产物。基于以上的认识,我们认为,只有转换视角,转到与当代文化的关系上,我们才能真正发现中国雕塑的真义。
“当代雕塑艺术上年度展”就是基于这样的学术背景而推出的。出现在这个展览中的,是当今中国雕塑非常熟悉的一批雕塑家。“当代雕塑艺术年度展”把这些雕塑家集中在这里展示,其理由决不是因为他们的名名度,而是通过这种集中的方式,寻找中国雕塑切入当代的契机,探讨中国当代雕塑各种发展的可能性。
参展作品有针对性地指向中国当代雕塑的问题。
本世纪以来,我们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接受的关雕塑的观念,雕塑家往往从接触开始,便通过训练获得暗示,形成了一系列关于何为雕塑的基本观念。总的说来,我们是从形式入手来认识新颖度作为标准的。我们总是从雕塑的形式语言和雕塑的物质存在方式来理解雕塑。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以致于我们无论如何怎样更新观念,都难摆脱它的束缚。 从雕塑史来看,雕塑规范在随着雕塑的艺术化、规范化、学院化的过程逐步形成的,雕塑在过去作为偶像、文化祭品、各种象征仪卫物品、建筑装饰品的时候,在语言和形态上,它是自由的,它并没有那么多的规定和约束,例如,当它需要着色的时候,它就大胆地着色;当它需要辅以其它表现手法时,也可以大胆地表现,那时,雕塑是着眼于它的文化功能,形式是为这种文化的需要服务的。自从雕塑获得“命名”,人们开始把它作为一种审美的形式以后,它逐步成为一种体现艺术技巧和水平的样式而被推向社会。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志是,架上雕塑出现,这使它不再具有具体的功能目的而成为一种纯的审美的样式,其结果,雕塑@TwoCols@走向另一条道路,雕塑之所以为雕塑,不再是因为它的文化负载,而是“之所以成其为雕塑”的那种形式,然而,一个人类雕塑史并不成为形式主义的注脚,在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雕塑,恰好现在雕塑“远离本体”的时代,出现在雕塑没有获得规范,没有成其为雕塑的时代,雕塑一旦仅仅作为一种形式而存在,并以形式创造作为它的动力,它就会脱离母体,脱了它的社会的、文化的意蕴。形式的原创是有尽头的,只有当雕塑表达了人类的生存体验的时候,形式才能获得它的意义、雕塑的价值和意义永远蕴涵在它具体的文化情景中。
“当代雕塑艺术年度展”的参展作品最重要的特点,以对当代生活的思考取胜,雕塑家们基于自己对生活的现实态度,注重于思想观念的表达。
中国是一个特别能出能工巧匠的国度。但是,对于一个雕塑家而言,重要的不是殚精竭虑。如何出巧和如何讨好,而是要让观众在你的作品里看出你的思想和感受,你的生活和命运,你对世界的关怀和态度,这些也许不是凭巧就可以奏效的。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如何闭门枯坐,寻找灵感,也不是搜检画册,以资借鉴,作为一个雕塑家,首先是要生活和思考,要保持对于世界的价值判断。
想一想中国的禅宗,也许有意义的。那些得鱼忘筌,得意忘言的禅学大师们的在他们直达事物本质的时候,会忘掉形式,不着意于形式,但他们又不是完全抛弃形式,而是自然而然垢让形式处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上,比如,该担水还是担水,该砍柴还是砍些,该做镜进做镜,该磨刀时磨刀,山还是山,水是水。
雕塑何尝不是这样呢?该具象时具象,该抽象时抽象;该从传统资源中挪用一点时就用一点,该从国外拿来一点就拿一点,这不应该成为问题,更不应该成为我们品评雕塑高下的标准。
有些雕塑家比较注重从民族传统中进行一种新的形式创造,这当然是值得一试的,但是,需要明确的是,这种形式负载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千万不要进行了一种比较有形式感的传统样式的借鉴和拓展,就进而以为我们接触到了,或者发扬光大我们民族的精神,使之成为这种形式的借鉴的充分的理由,如果这样,只能说是我们在自得其乐。民族精神是什么?过去的雕塑形式所对应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我们有时非常崇尚的所谓民族气派其实是经不起分析的,那些让我们浸淫于其中,十分“煽情”的联想很可能是虚假的,因为这种所谓的精神能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都是非常成问题的,民族的形式只有和今天的思想发生关系的时候,它才可能真正有意义。
有些雕塑家比较关注域外的创作动态,他们每每得风气先,“春工水暖鸭先知”总是保持着一种前卫的姿态。这种求新、探索的精神是可贵的,它至少让思想保持着一种张力,保持着一种足够的敏感和批判性,然而,这种批判和反判常常因为缺乏文化的针对性而流于形式,仅仅只是形式上的标新立异而不能深入到现实生活的深处,这将大大地削减批着的力度。
我们需要在文化的视野中来重新审视雕塑中的前卫和保守,传统和创新,东方和西方,中心和边缘等等问题。对于雕塑形式进行大胆突破的装置艺术、行为艺术,并不比具象的,加上的雕塑更具有文化的价值,我们必须走出形式主义的误区,我们在肯定形式革命和推进的意义的同时,又必须看到,它决不是雕塑的目标。
相信这个“当代雕塑艺术年度展”不会让那些关心中国雕塑的人们失望。正是这本书里,我们看到了许多雕塑家走出形式主义围城的艰难的脚步,也看到了他们用雕塑这种方式表达他们的现实关怀,表达雕塑和雕塑家存在的价值所做的努力。他们程度不一,认识水平的不一,但他们的目标一致。
过去人们认为雕塑是一门永久性的艺术,这至少造成了一个假象,诱导雕塑家为了永恒,“为伊消和人憔悴”;现在,许多非永久性的材料也被叫做雕塑,雕塑艺术越来越走向边缘。既然雕塑艺术往昔的辉煌已成为过去,它的未来我们还不可知,那么,就让我们来关心当代的问题,关心我们的此时此刻的生活罢!